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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30 婚禮賓客

母親回去兩週後,又到了我們領月錢的日子,果真如我所猜測的一樣,母親對我下達了凍結經費的密令,所以看到師父只開出一張支票交給弟弟時,我一點也不驚訝。當這扇開了二十多年的窗關閉時,我更明確地知道該是時候走向另一扇早為我開啟的窗,因爲有一個人已經在那裡枯等了許久,正盼著我去欣賞不同的風景。

我回到租屋後,匆匆打包了一個簡單的行李,告知房東我過兩天要跟老麥去夏威夷「 渡假」後,就急急地出門找王半仙去,我從沒忘記他曾說過,在人生的岔路遇到兩難的問題時,卜出的卦象最準,在這節骨眼,他應該是唯一可以爲我指點一二的人。

我坐在半仙面前,拿起三枚古錢,邊默唸心中的問題,邊搖著手上的銅錢,然後將它們哐噹一聲擲在桌上,每擲一次,他就在紙上畫一筆,同樣的動作重複了六次後,他瞅著我的卦端看了許久,

「 嗯.....這個好,跟這個結婚沒問題!」

我:「 真的假的?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?就憑那幾筆畫就說他是上品?要是踢到鐵板,我豈不是陰溝裡翻船?」

半仙:「 啊這卦就是看到姻緣啊⋯⋯,這個人很穩重,我看他面相就知道了,拎老目就不識貨,我要是有女兒,也會把女兒嫁給他!」

我: 「 最好是啦,她就覺得我很快會跟他散掉,一直唱衰我咧!」

半仙:「 唉呀,依都愛面子咩,眼高於頂,什麼人都看不上,難怪她會吃虧⋯⋯」

我:「 問題是現在已經農曆七月了,大家不是都忌諱在七月辦喜事嗎?」

半仙:「 秋西郎咧,那些打得頭破血流,鬧離婚的夫妻,哪個不是挑好日子去結婚的?日子挑得好,人卻挑得爛,一樣沒好日子過啦!」

聽他說得頭頭是道,著實讓我找不到半句話可以反駁,半仙瞧我半信半疑地直盯著他,隨即又補了一句:「 我的話妳可以包起來,要是我說的有一點偏差,妳儘管找我!」

看半仙這樣拍著胸脯爲老麥背書,我也不好再盧他,給了「診金」,再三謝過他後便匆匆離開。其實在我來之前,心裡對自己未來的路早已有了打算,找半仙只是為了討顆定心丸而已,即便今日他說老麥是個混蛋,要我趕緊捲鋪蓋逃跑,我也非要親自撞了南牆才會死心,我太了解我自己了。

兩天後,我提著一只簡單的行囊,正式踏上我人生另一階段的旅程,也許是因爲帶著不同的心情與老麥重遊夏威夷,此刻映入眼簾的景緻,總覺得與前一年大不相同。海瑞姑丈跟朵席姑婆知道我們再度造訪的目的,紛紛為我們高興得落淚,尤其是海瑞,他愛哭的性情仍舊沒變,都說12星座裡,最愛哭的當屬雙魚莫屬,孰知這老金牛的淚水,卻多到足以淹死我這條魚!

老麥平日看著像是凡事蠻不在乎的性格,但處理事情時,卻是異常地縝密周到,他說這個婚禮,我唯一需要做的,就是穿得美美地現身就好,其他大小事宜,全都有他指揮操辦。婚禮敲定在第二週的週末,第三週則留著去瑪威島渡蜜月,所以婚禮所需的婚紗、攝影師、證婚人、賓客、宴會場.....等,只有短短十來天的時間去張羅。老麥的父母找了幾個老舊識勘驗了海瑞家的後院之後,隨即吩咐大家分工合作,擅長手藝的就負責編花圈、花環,擅於庭院擺設的,就布置證婚台,老麥則跟他父母共擬賓客名單,而我,既沒錢又沒賓客可邀請,所以只能全程陪著老麥或乾等,或傻坐,感覺他們是在籌辦別人的婚禮,與我沒半毛錢關係。

ㄧ切婚禮所需的東西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,由於所需的物品,都是在方圓二十哩的路程內,不算太遠,大家看似奔波勞碌,其實各個都懂得忙裡偷閒,趁著我們這趟夏威夷婚禮之行,老麥的家人也順便開心地渡假,而我跟老麥更是正大光明地遊山玩水。大夥玩歸玩,人多力量大,短短一週的時間,婚禮的場地布置得差不多了,確定會出席的賓客也都回了函,証婚牧師約好了,婚紗買到了,而女方賓客,還是掛零!

老麥家人看到所有賓客都是男方的親友,於是急了,頻頻問我娘家父母知不知道我要結婚,我看他們如此殷切地關心,知道此時再也無法隱瞞真相,只好如實告知我母親對我的婚姻持堅決反對的態度,所以不會出席。話才ㄧ說完,老麥母親的臉拉得老長,整個臉部表情僵硬得跟靠在牆邊的那塊衝浪板一樣。

美蘭:「 妳家人不知道妳要在夏威夷結婚??這是多麼大的一件事,他們竟然不出席?」

美蘭朝我扯破了吼嚨質問著,她尖銳刺耳的嗓音響徹雲霄,老麥見狀趕忙解釋ㄧ切事情的來龍去脈,她聽完老麥的解釋後,也沒再多說什麼,給了我們一頓斜眼,便悻悻然地離席,邊走邊像跳針的唱片,重覆地唸著「他們竟然不出席?太不可思議....,不出席....」

她的咒罵聲,就如山谷的回音,隨著她越走越遠的腳步,變得越來越稀薄。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美蘭如此失控,我怔怔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,再瞅了老麥跟他家人,當下是既害怕又羞愧,美蘭的憤怒彷彿是塗在我傷口上的鹽,蟄得我刺痛難忍,讓我幾乎當場淚崩,「我自己選的,不能掉淚!」 我內心不斷地吶喊著。

美蘭離席後,大夥都沉默以對地盯著我,感覺臉都快被盯出一個洞,整個氣氛尷尬到讓人坐立難安,我的臉燒燙得像剛出爐的麵包,我仰天長嘆一口氣,緊抿著雙唇,不發一語地悄悄起身朝房間走去,這樣的氣氛,我ㄧ刻也不想多待,就怕其他人趁勢攻擊,現下我勢單力孤,屆時肯定無法招架。老麥見我起身灰溜溜地離席,趕忙追了過來,緊摟著我說:「 別在意我母親的話,我沒告訴她妳母親的態度,所以她才很吃驚,是我的錯。」

我:「 我以爲結婚只是說句”我願意”這麼簡單,看來是我太天真了。」

老麥:「 我有一個想法,不知道妳覺得如何?」

我:「 是什麼?」

老麥:「 就是把妳弟請來!」

我:「 他一個窮學生,哪有錢買機票?我母親也不會同意他來呀!」

老麥:「 我幫他出機票錢就好了,妳不要擔心。」

眼見婚期就迫在眉睫,一切都已準備妥當,現就只有女方家人的出席人數還是掛零,他這樣的建議,的確算是兩全齊美的辦法,至少我的婚禮還有一個娘家親人到場見證。

我:「 好吧,如果他真能來是最好不過的,只怕我母親不准他來.....」

老麥的建議雖令我十分感動,但是對於弟弟現身婚禮,我並不抱任何的希望,我擔心母親可能會對弟弟施壓而讓他無法出席婚禮,屆時不單他對我開出的支票沒法兌現,我更是臉上無光,因爲這意味著我沒家人撐腰,在未來的婚姻生活,若遭到他家人的打壓,我就只有活該逆來順受的份了,想到此處,我不禁打了寒顫,掙開他的懷抱,幽幽地告訴他:「 也許我應該跟母親一起回台灣,這樣我就不用獨自面對這一切。」

語畢,老麥隨即捧著我的雙頰,正色地說:「 妳不是一個人面對,妳有我,是我們一起面對啊!」

老麥的那番話,著實讓我放心了許多,因為他許的諾至今未曾跳票,一直以來,在我最需要幫助時,他總會像個神奇的神燈精靈般跳出來為我排憂解難,今日別說是面對他家人,即便是面對我那難搞的母親,他也願意與我共患難,跟他將近兩年的相處,他在我內心,早已成了一種依賴,一種「信仰」。

距離婚期就只剩兩天了,弟弟果然還未現身,心裡雖有一些失望,但是我知道老麥已經盡了力,在這暑假旺季想要訂到機票,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,再加上弟弟可能有自己的難處,他若不克前來,女方出席人數掛零就掛零吧,沒什麼大不了,就像王半仙說的,什麼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往後的日子過得開心就好,我自我安慰著。

夏威夷果真是結婚、渡假的聖地,我們買到婚禮所需的東西後,趁著天色還早,老麥把車駛向Wikiki,想趕著結婚前,最後一次以單身的身份,回顧這繽紛的世界,我們並肩走在溫暖細緻的沙灘,踩著自己的身影,這一路上,除了看到成群的遊客外,更有一對對在海灘取景拍婚紗的亞裔佳偶。看著穿著婚紗的女孩們,在攝影師的引導下,或搔首弄姿,或抱著準新郎親吻,每個畫面都充滿了甜蜜,連在一旁觀賞的我們,也不自禁地浸潤在那個幸福裡。老麥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海灘旁的新人們,問道:「 這是妳們亞洲人的傳統嗎?」

「 我想是吧⋯⋯」

老麥:「 抱歉,我讓妳用我們的習俗結婚,不過妳放心,我們的婚禮也有請攝影師,只是,攝影師只拍攝婚禮實況,因爲我覺得那比拍這樣的婚紗有意義得多。」

老麥臉帶得意的神情繼續說:「 我表弟細目(他中文名的音譯)是雜誌封面的攝影編輯,他的水準不亞於那些婚紗攝影師!」

我:「你請的是你表弟? 這麼說,能請到他還真是榮幸呢!」

他聽我這般大力讚揚,便越發得意地細數他母親那邊七大姑八大姨們的傑出子女,他自顧自地說他的表親,而我完全把他的話當背景音樂,眼光早已不自覺地停在那些杵在岸邊拍照的新人,根本沒聽到他說話,老麥瞧我心不在焉,冷不防,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,並在我額頭上給了一記深吻,問我:「 嘿,妳現在後悔了嗎?後悔的話還來得及.....」

我手肘頂了一下他肚子,調侃他:「 該後悔的人是你吧?要是哪天你發現我是個大麻煩,說不定你會把我退還給我媽喔!哈哈!」

老麥:「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!」

我的觀念裡,世上沒有不變質的感情,現今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,內心雖然不信,聽著卻覺得美滋滋地,直教人陶醉!


~待續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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