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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8  認愛

感恩節過後,街道開始嗅出聖誕節的氣氛。我兩個房東,包括我的原生家庭,從來都不慶祝這種燒錢的節日。我們日子照常過,該吃就吃,該睡就睡,該打牌就打牌,對於聖誕節,完全無感。

老麥仍舊每個週末都會抽時間陪我,而我弟也很習慣地當我的跟班,陪我出門,順便蹭飯。但是期末考後的週末,弟弟忙著跟房東在家切搓牌技,沒空當我的跟班,我只好獨自赴約。我仍依照慣例,跟老麥在商場的停車場碰面後,再乘他的車去別處鬼混。

那回,他帶我去一間頗有歷史的美式海鮮餐館,去嚐試他們的海鮮三明治。那間店,比他之前帶我去的日式料理更不起眼,它座落在一個舊商場旁的小巷弄內,裡頭的陳設十分老舊,看上去至少有30年以上的歷史,據老麥說,這間店在他小時候就有了,裡頭的擺設跟當年一模一樣,完全沒有改變。在那裡,我第一次嚐到酸麵包 ( sourdough bread),咬了一口,嚇一跳,立刻吐出來,

我:「這麵包餿了!」

老麥看我大驚小怪,扒了一塊我手上的麵包放進嘴裡

老麥:「沒有啊,本來就這樣的。」

我:「這麵包酸掉了,能吃嗎?」

他聽我這麼抱怨,不但不安慰我,反而自顧自地吃得津津有味。他見我死活不肯再碰那麵包,他才解釋那麵包是刻意發酵成那樣的,要我再給那麵包 “ second chance”。聽他解釋後,我再吃了幾口,嚼著嚼著,竟覺得,酸麵包其實還蠻好吃的!

他總是這樣,一步一步地帶著我融入他的世界,這中間,帶給我不少的驚嚇,但更多的是驚喜。

老麥:「妳弟弟今天怎麼沒跟妳出來?」

我:「他在家跟房東打麻將。」

老麥:「是喔?我也會打麻將欸!」

挑著眉,斜眼瞄著他,這傢伙ㄧ天不唬我很難過是吧?

我:「真的??好,你說說你的打法,我就知道你有沒有騙人。」

他口沫橫飛地講了他的家傳打法,發現他們的玩法是東西合併式 — 港式打法,美式贏法,規則比我們台式的還複雜。

「興許哪天你可以去跟我房東他們打麻將,幫我把輸掉的錢贏回來。我最近老輸得一屁股,越打越沒意思。」聽得出他真的會打牌,我喜出望外地趕緊吹捧他。

老麥:「對了,妳房東不是不喜歡家裡有男性出入嗎?妳弟弟怎麼就跟妳住那裡?」

在老麥幾番旁敲側擊地打探,我才透露了兩個房東的「真正關係」。至於弟弟跟我們住一起,也許因為他年紀小,所以她們不在意家裡住了個「小弟弟」吧⋯⋯

老麥:「我有一個表哥跟一個表弟也是同性戀,我不覺得有什麼啊!」

我:「華人卻不這麼看,所以她們才會杜絕一切訪客。」

語畢,瞥見他托著下巴凝視著我,不知是在對著我身後的街景發呆,還是試圖把我瞧出一朵花來,突然一陣尷尬的氣氛橫亙在我倆之間,我趕緊扯話題,

「對了,你比我房東L姊大兩歲,她跟你前未婚妻同年,我覺得你跟我房東說不定可以交往看看!」我嘻皮笑臉地說著。

他聽我這麼調侃,緩緩把托著下巴的手放下來,疊在我手背上

說:「我有妳就夠了,我不能,也不會去做那樣的事。」

我:「什麼意思?」

老麥:「妳是我的女朋友啊!」

我聽他這一說,驚訝到說不出話來,感覺整顆心就快跳出來,我很清楚這不是怦然心動,而是驚嚇過度!

他看我呆傻無語,隨即又補了一句:「至少我家人這麼看待。」

我:「所以感恩節那天....,你家冒出一堆人,就是專程來瞧我的??」

他咧嘴微笑地說:「我家人都很喜歡妳,還有妳弟弟。」

阿凱的事還沒擺平,我能接受老麥的「認愛」嗎?一般追女孩子的男生,不是都該問對方「妳願意跟我交往嗎?」,然後等對方同意後才認愛的嗎?這個美國番跟我玩「霸王硬上弓」,我都不知要高興還是往他臉上潑水,雖然我對他的好感與日遽增,但是總覺得有哪裏做得不對,好像少了一道程序的感覺。


 #9  情不自禁

吃完飯,他領著我去 Redondo Beach, 這是我來美國後,第一次親臨北半球的太平洋海岸。在聖誕節即將到來的週末,這一頭的太平洋,雖寒風凜冽,但並未影響慕名來朝聖的旅客到此一遊的決心,依舊人聲鼎沸。車子在停車場繞了好幾圈,好不容易才找到車位,在那個手機還不普遍的年代,為了不讓我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走失,老麥一路緊緊地牽著我,時而緊摟我的肩,為我擋下不必要的碰撞。

海堤旁,停放著各式各樣,大小不一的私人遊艇,隨著浪花拍打的節奏,紛紛在海面上輕盈搖曳地跳起波浪舞;成群的海鳥,四處飛翔,試圖採收任何遊客留下的剩菜殘羹;偶有邊上的攤販叫賣著紀念品.....,這裡的一切,讓我想起淡水河堤,那個曾與阿凱一起編織美麗願景的地方。

老麥瞧我漫不經心,若有所思地走著,怕我ㄧ個不留神沒跟緊他,就會丟失在人群裡,於是問道:「要不要去找個地方坐?」

他拉著我到一個人少的角落,找了長椅,兩人肩並肩地坐下。他看我遙望著海天一線的邊際沈默不語,悄悄地拉開外套的拉鍊,把我紮實地藏在他的外套裡,然後靜靜地陪我坐著。倚著他的胸膛,依稀聽到他沈穩厚實的呼吸及心跳,嗅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古龍水的香氣,此刻,我很享受這樣的謐靜。

我:「你不好奇我現在在想什麼嗎?」

老麥:「若妳想跟我分享,妳就會說,妳沒說的,我也不會問。」

我指著遠方的海天一線,告訴他:「台灣,台灣就在大海的另一端,我在想,我盯著那條線盯久了,會不會看到我的家鄉。」

老麥:「若妳真能看到台灣,那妳看到的肯定是海市蜃樓!」

我知道他想逗我笑,他很善長用他獨特的智慧跟哲理逗我。

望著海天的邊際,我其實在想著阿凱是否能在太平洋的那端,看到我倚著美國番談天說地?算了,他知道又如何,他子彈打過來應該都涼了,是他先背叛我倆的情誼,我還管他怎麼想?

我悄悄地伸出手臂,環抱在老麥的腰間。

去他的阿凱!

貼著他的胸膛,我聽到他的心跳加速,呼吸的頻率也亂了。冷不防,他一把公主抱,把我放在他的大腿上(還好那時才92磅,若以現在的體重坐上去,肯定會發生悲劇!),溫柔且深沉地吻我的額頭,然後臉頰....,然後是唇。他的兩撇八字鬍,恣意地在我臉上、耳際廝摩著,這原本該是以浪漫情境呈現的畫面,我卻因被他的鬍子撓得好癢,突然覺得....我彷彿在親吻著一條菜瓜布,此時此刻,我根本探不到他嘴唇的溫度,於是,我捂住他的嘴,開始大笑,眼淚、鼻涕直流,一齣瓊瑤的愛情片,被我演成了周星馳的爆笑喜劇!

老麥:「怎麼了?」

我:「你知道我很怕癢嗎?你的鬍子撓得我好癢,我實在是忍不住了。」

老麥湊過他的臉,調皮地說:「那我再多撓妳一會兒,久了妳就習慣了。」

看著人潮褪盡,海堤寥寥可數的路人,知道又到了仙杜拉提鞋返家的時刻,於是趕緊拉著老麥往停車場方向疾走,老麥忽然放開我的手,駐足在一間 coffee shop前衝著我喊:「蜂蜜( honey)想喝杯咖啡嗎?」

蜂蜜?在叫我嗎?怎麼擅自主張地幫我改名字?蜂蜜就蜂蜜吧,賜個滑溜順口又美容養顏的飲料名字,確實比「痣瘡」 (pain in the aXX) 來得好聽順耳!

我:「給我一杯小杯咖啡就好。」

我們喝著咖啡,牽著手,踩著倆人的月影,徐徐朝朝停車場走去,他的手掌,還是一樣的溫暖。


https://youtu.be/eH3giaIzON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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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宮本美代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