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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4  賭場失意

站在門外,屋內傳來裁縫車咔噠咔噠的聲音,兩個房東還在等門?甫進屋,H姊便調侃地說:「 噢,妳沒玩到半夜才回來?真難得欸。」
她向來都是說話不經思考,大大剌剌的,想到什麼說什麼的人,不過,她這句話,我卻嗅出了挖苦的氣味。
我:「剛考玩試,想放鬆一下,所以跑去看個電影、吃頓飯。」
H姊:「自己一個人看電影?不無聊嗎?」
我:「我反而喜歡一個人看電影,不用去牽就他人多好啊!」
L姊:「等一下王半仙會來,我們剛好湊4咖,可以打一圈麻將。」
王半仙是兩個房東的舊識,多年前離婚後,就一直與他姊姊同住一個屋簷,靠著幫姊姊在跳蚤市場賣首飾維生,閒來就研究卜卦算命,因爲他是無師自通,且算出的卦也常常出奇的準,所以大家都叫他「半仙」!
我:「妳們想打多大?都快月底了,我荷包已經要乾了。」
H姊:「$5底,$2台,見花、見字。」
找我這窮學生打$5塊$2塊的牌?要不小心被胡個大三元或大四喜的,我豈不是要去賣屁股還債? L姊瞧我猶豫不決,笑著說: 「沒有啦,就玩$5底,$1台,我們都玩 ” 衛生麻將” ,輸完就打相公,別聽她胡說。她以前打過$10底,$5台,ㄧ晚輸贏好幾百,那才真的嚇人咧!」
我:「好吧,我先去洗個澡,免得到時上訴打通宵,我就沒體力洗澡了。」
在美國,我平日裡上課、看電影、吃美食都是獨來獨往,很少有機會好好「認識」兩個房東姊姊,後來學會麻將,打牌成了唯一連繫我跟兩個房東感情的社交活動。我來美國前看過阿凱打,但就純粹只是「看」而已,沒有真正下場的經驗,到了美國跟著房東們玩了幾回,也繳了不少「學費」後,我才真正弄懂麻將的玩法。
H姊:「碰!來,8台而已⋯⋯」
我:「什麼?又是我放炮?妳胡就喊 “吿”,妳喊”碰 ”,我會以爲我過關哩!吼~」
掏籌碼,洗牌,繼續下一圈,
半仙:「賀!來,便宜的啦,屁胡!(沒有台數的胡法)」
牌桌就像戰場,玩的是爾虞我詐。ㄧ開場我就被幾個大伯、阿姨級的人猛砍,我片刻不得閒,整晚抽屜開開關關好幾回,眼見才打到南風圈,我手頭裡只剩寥寥數枚籌碼,於是我決定喊「卡」,去廁所「做法」,這是阿凱教我的。管不管用或者靈不靈,不試怎麼知道,雖然已事先講好輸光後就打「相公」(輸牌不用給錢),但是輸贏有時候是面子問題,與錢無關。
那ㄧ晚,我們以「ㄧ家烤肉」(ㄧ個人輸給其他三家)的局勢收場,我,就是那個被烤成黑碳的「衰尾道人」。都說「 情場得意,賭場失意」 ,這根本是天大的謊話,我怎麼情場、賭場皆失意呢??
拖著疲憊的身驅,往床上一倒,就不醒人事地睡到隔天中午,我這考完試的週末,過得甚是頹廢荒唐,吃、喝、嫖、賭這四項,我只有第三項還沒做。
伸個懶腰,打開卡夾式收音機,此時收音機正好又播放著UB40翻唱的 “Can’t help falling in love” ,我的思緒,不自禁地又拉到前一晚,在停車場與老麥話別時的擁抱。拿起前一晚穿的外套披在身上,領口、袖子,仍依稀地嗅到他身上古龍水的香氣,那是一種成熟男人身上才會有的獨特氣味。此刻,我突然有了打電話給他的念頭,可是,我跟他又不熟,打給他要說啥?問他噴什麼牌子的古龍水嗎?太慌謬了...
看到滿街濃郁的萬聖節氣氛,我也買了兩包糖,打算晚上坐在前庭發糖。甫進屋,我房裡電話響了,有了上次在電話裡,錯把老麥當成阿凱的前科,我現在拿起電話後,會先等對方說話,才來決定是用中文模式還是英文模式對話。

對方: 「Hello?」是女的?!

我:「 呃....  誰?」

對方:「妹妹(只有我媽會這麼喊我)啊~」

我:「吼~媽,妳不要這樣裝神弄鬼啦,我房裡的電話是我的專線,只有我會接,妳給我 “哈嘍”是要考我英文喔?」

媽:「我最近會再匯個5萬到妳師父那裡,妳弟退伍後,我就把他送過去,妳到時帶他去買車蛤~」

師父是我在台灣時皈依,長年旅居洛城的出家 人。我高中時在台灣與她偶遇,也不知是怎地,特別想親近她,非纏著皈依她不可,乃至後來我在洛城落腳,她成了我媽獨家授權的「財務總管」,我每月的房租、生活費,都要按月找她提領。

我:「他退伍了嗎?何時?」

媽:「下星期, L 姊跟H姊那裡已經打點過了,到時妳去接妳弟」

我:「知道了!」

媽:「越洋電話很貴,不跟妳說了。記得去機場接妳弟!」

咔嚓,電話應聲斷訊。

弟弟跟我差兩歲,我倆小時常打打鬧鬧,互相挖坑給對方跳,但是,在彼此需要援手時,我們都會站出來爲對方出頭。長大後,我們常常狼狽為奸地為彼此「護航」,因爲如此,我跟他的關係,相對比跟兄長的關係,更有「同袍」的情誼。

這下太好了,我不再是孤單一人!


#5  弟弟駕到


萬聖節過後的週末,老麥又打來,雖我刻意掩飾自己內心的竊喜,但是在電話裡,肯定還是破綻百出。

老麥:「妳今天忙嗎?」

我:「今天不忙,再過幾天就要開始忙起來了!」

老麥:「妳不是才剛考過試?」

我:「是我弟弟要從台灣來啦!」

老麥:「真的啊?聽妳的口氣很開心的樣子,真替妳高興。」

我當然為弟弟的即將到來感到高興,但是真正令我開心的,是能再接到他的電話,聽到他的聲音!

老麥擔心我忙於課業會沒空張羅弟弟,於是自告奮勇地說他在弟弟抵達後,可以幫我帶他到處走走。也不知他說的是客套話還是出於真心,不過這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這樣體貼的想法,真真教人聽在耳裡暖在心裡。

我:「沒關係,那是我的責任,不想麻煩你,你還要上班呢!」

老麥:「不麻煩,我藉此可以認識妳弟弟。」

聽他這麼說,我不好再說什麼,只好言謝再三。此刻,我開始擔憂,如果弟弟看到他,我該怎麼介紹?我私聘的英文家教?我打保齡球認識的?吃飯認識的?總之,就是不能告訴他,我跟老麥的媒人是金通尼,如果我實話實說,不是等於告訴他,老麥是我的「恩客」嗎??

終於盼到弟弟的到來,我姊弟倆從機場一路聊個沒完,他說他軍中的趣事跟倒楣事,我訴說我的美國奇聞及糜爛的生活。

弟弟:「退伍前,阿凱有來找我。」

他此話一出,頃刻間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,一時無語,車上的氣氛,頓時靜謐到尷尬的境地。

我:「然後呢?」

弟弟:「他說妳很久沒回信給他,跟我說話時,他看上去很沮喪,眼眶紅紅的,瘦了一大圈⋯⋯」

我:「喔....」

弟弟:「妳想要跟他分手?」

我:「我不知道,就覺得自己對於這種遠距離的戀情沒自信,對於跟他這樣的關係,有點膩了。」

弟弟:「妳自己決定好就好,我只負責把他的話帶到,喔,對了,他託我帶了兩封信,要看不看,自己瞧著辦。」

已近三個月了,這中間曾試圖提筆寫信給他,但是在一開頭的收信人稱,我不知道該如何下筆,「親愛的凱」?「我的凱」?「凱」?還是指名道姓直呼其名?? 信末的落款,我又該如何自稱? 「永遠愛你的阿貝」?還是直接大剌剌的簽個名,讓他知道我內心真實的感受?猶豫、惶恐,常常下筆寫完收信人稱就揉爛、撕毀,我其實已找不到合適的稱呼,因爲我發現,我已經沒那麼愛他,我真的不想再自欺欺人⋯⋯

跟阿凱在一起,總讓我誤以爲自己是他近身伺候的貼身嬤嬤,永遠矮他一節。我要安靜地做他的解語花,要不慍、不妒,必要時,還要當個提款機,對他施與金援,跟他十次聚餐,八、九次是我買單。然而,當我心情不好,衝他訴苦時,他給我的是精神訓話,常常自以爲是地給我一頓「當頭棒喝」,日子久了,我不再找他傾訴,我開始熱衷寄情於紙筆。從那時起,筆是我的代言人,然後日記是爲「知己」。

到了家,弟弟守信地把阿凱的信遞給我,

弟弟:「信交給妳,我的任務完成了。」

收下書信,進房間,我直接將信件放進抽屜,連瞧一眼的興趣也沒有。

我拿起電話,先向遠方的老母報平安。在那個沒有視訊的年代,母親在電話的另一頭,把我弟弟從頭到腳的所有狀況都詳細地問了個遍,彷彿擔心弟弟下飛機時,會少了胳膊或瘸了條腿似的。世人都說,兒子是母親的前世情人,真的一點也不假!

弟弟剛下飛機的那個週末,老麥邀請我們姊弟倆吃飯時,我很是猶豫,害怕弟弟看到歐吉桑後,會對我疏離阿凱產生聯想。他的年紀、長相、膚色......等,在我熟悉的世界裡,根本是屬於「見光死」系列。我現在終於弄明白,他前未婚妻離去時的心情,我想,我爲他前未婚妻的離去,找到答案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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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宮本美代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