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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21  艾迪兄妹

自從老麥幫房東解決了車庫門的問題,他便成了我們週末牌局的基本牌咖之一,房東跟他熟識後,偶爾在牌局結束時,還會主動邀他一同去吃越南河粉。

老麥是個不挑嘴的人,由於常跟著我們幾個台灣人廝混,他也吃遍各種亞洲美食。這位大叔最讓兩個房東驚訝的,就是擺在他面前的小吃,基本上他都來者不拒,像是臭豆腐、豬血糕,雞爪、動物內臟....之類,許多美國人不敢吃的東西,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。

在秋季學期開學前,弟弟約艾迪跟他妹妹安娜要去韓國城吃飯,並邀我跟老麥ㄧ同前往,說他的朋友們也想認識認識我們。他喜孜孜地駕著剛買的新車,用他在台灣開車的壞習慣,載著我跟老麥向韓國城一路高速飛馳而去,把我跟老麥嚇得屁滾尿流,有時覺得弟弟這種說到吃就跑第一的精神,如果用在課業上,肯定能讓光宗耀祖。

我們三人到達時,看到三男一女坐在餐廳角落的最大桌,弟弟趕忙為我們逐一介紹,

說:「他就是艾迪,這是他妹安娜,這是弟弟阿杰,那是安娜的男朋友阿森,他們的排行跟我們一樣,兩男一女,安娜排行老二。」

我跟老麥朝他們自我介紹後,他們幾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朝老麥打量了半晌後,不約而同地顯現出一種詭異的表情,他們的眼神透露著「鮮花插在牛糞上」 的訊息,讓我甚是尷尬,然而老麥面對大家質疑的眼光,卻似無關痛癢,他仍習慣性地為我拉開椅子,待我坐定後,再挨著我,在我身旁從容坐下,彷彿那些人,只是餐廳的擺設,在老麥眼中,他們與迪士尼樂園裡,那些會擠弄表情的機械人無異。也許他天生是個神經大條的人,完全沒注意到他人的眼光,抑或許是他向來活在自己的世界,對外人的看法根本不屑一顧。

向那群人望去,安娜的男友阿森,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。他平扁的五官均勻地分佈在蒼白的臉龐,雖不算其貌不揚,但確屬相貌平平,跟外表清秀的安娜擺在一起,更顯他的平凡無奇;他看著與我們年齡相仿,然而他頭上一撮撮的白髮,及不苟言笑的神態,讓人很難猜透他的年紀,頓時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與這樣的人開場聊天,他與外向健談的安娜相比,簡直天差地別。

席間我與安娜相談甚歡,從談話中得知我們不但同年,她的本家姓氏也與我一樣,這更拉近了我與她的距離,與她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。這次的聚餐,讓老麥最開心的,莫過於能跟幾個台灣人用英文交談,不像在房東那裡,他老是被晾在一旁傻坐,看大家聊得很開心,自己卻完全插不上話。當我們聊的正起勁時,安娜突然問我們

說:「你們在哪認識的?」

老麥:「朋友介紹我們認識的。」

沒想到我還來不及與老麥串通ㄧ氣,他就不假思索地和盤托出,在老麥正要開口繼續補充細節時,我搶在他前頭用中文告訴安娜說:「打保齡球時認識的。」

安娜:「你也愛打保齡球啊?真不敢相信。」

老麥聽到安娜這麼問,整個人懵了,他朝我看了一眼,正欲釐清事實,我趕緊拉住他的衣袖,示意他別再多話,免得到時在弟弟面前露了餡,老麥瞧我這般神情,似是明白了什麼,

「我不常打保齡球,也打得不好」老麥心虛地回答。

那個飯局,我整場如坐針氈,深怕那幾個好奇的貓對我們窮追猛打,非要掀開我們的秘辛才肯罷休,我滿心滿腦地編織著任何可能被問到的問題,以及相應的答法,對吃進嘴裡的東西,根本食不知味。此時安娜突然開口

說:「他們這一家最有名的就是魚卵豆腐堡跟他們的小菜,所以我叫妳弟約妳們來,就是要請妳們嚐嚐,這在別家是吃不到的。」

老麥:「嗯嗯,我也是聽鳥神(我弟)說過,所以我們都點魚卵煲,真的蠻不錯的。」

弟弟:「麥,吃了魚卵後你就會變「 超人」,嘿嘿嘿...」

弟弟朝老麥擠眉弄眼,ㄧ臉的邪淫猥瑣,他真是三句不離本行,連吃個魚卵都能想到那些,難怪他屬豬,他的屬相跟他的人搭配得恰到好處。

老麥:「為何?」

我向他解釋了咱中國老祖宗那些能夠 「大展雄風」 的偏方及傳說後,他隨即當著眾人面前摟著我,曖昧地說:「 鳥神,待會就麻煩你帶我們去找間旅館,讓我體驗一下吧! 哈哈..... 」

安娜:「噢,不用啦,我們有三個房間,我給你們騰出一間用就好,不用錢的! 哈哈哈.....」

大家七嘴八舌地調侃我們,老麥不但不以為意,反而被他們逗得樂呵呵,老麥的風趣健談,讓大家聊到欲罷不能,飯局結束後,相約到艾迪三兄妹的租屋續攤,泡茶聊天去

艾迪兄妹的租屋,是兩層樓的康斗,臥室全在二樓,共有3個房間,樓下是起居室、廚房、以及小小的餐廳,屋裡的擺設十分簡潔,客廳只有一張書桌及一個小沙發,餐廳裡擺了一個小茶几,茶几上整整齊齊地疊著三台筆電,放眼看去就知道是學生的住所。他們廚房裡的傢私,一應俱全,什麼美式,中式、日式料理專用電器及模具,應有盡有,直可媲美老麥的廚房,屬於那種愛煮、會煮的廚神 「工作室」。

看著幾個男生聚在外頭抽菸,獨留安娜一人在廚房忙泡茶,於是我便湊過去幫忙。她看老麥不在場,便開口私下與我聊位這大叔。

「妳怎麼會看上他啊?」安娜開門見山地問。

我:「我也不知道,他對我跟我弟很好,為人慷慨,且言出必行,就直覺他是個好人。怎麼連妳也這麼問啊?」

安娜: 「我會這麼問妳,是因爲也有人這樣問我爲何跟阿森在一起,大家對他第一眼的印象就是少年白,沒有人問我他人怎麼樣,好不好相處,常讓他尷尬得要命。」

我:「難怪他總板著臉,老是不苟言笑的樣子。」

「那妳可誤會大了,他是個冷面笑匠,他有時說話真會讓人分不清他是認真的,還是在開玩笑。」安娜笑著解釋。

「妳是不是也覺得老麥不適合我?」我試探地問她。

安娜:「我們都看得出他人很好,外貌也還過得去,不算太差,就是不知妳父母能不能接受他的年紀。」

我:「妳說 “我們”?」

安娜:「對啊,阿森跟我倆兄弟對他印象都還不錯。就從妳說他很會煮飯這一點來說,我就覺得他很有魅力,我認識的男生,有幾個願意下廚煮給女生吃的?雖然阿森對我很好,但是他從不進廚房欸。唉喲,未來的日子是妳在過,何必在意別人怎麼想,再說,父母親中意的未必就很好,如果父母挑得好就算了,如果挑到爛笆樂,最終倒楣的又不是他們,而是妳。」

我:「連妳都覺得我跟他年齡的差距會嚇到我父母,我要如何不在乎他們的看法?今年暑假跟他去了一趟夏威夷,他那邊的親人都在催他趕快結婚,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,因為我家人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。」

安娜好奇地問:「妳父母不知道妳交男朋友?是妳不敢講?還是妳只想有個人陪,跟他在一起是騎驢找馬,玩玩而已?」

我:「如果我告訴妳我媽根本不希望我嫁給任何人,她希望我出家,妳還覺得我該講嗎?至於妳說玩玩這件事,我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,拉著一個玩不起的人玩感情遊戲,會遭報應的。他對我是認真的,所以我也認真考慮跟他結婚這件事,只是我老母她.....,唉~」

語畢,安娜瞪大了雙眼,不可置信地嚷著:「天哪,我是妳的話,肯定早落跑了,即使得不到長輩的祝福,我也無所謂!因爲就算妳跑了,妳跟妳媽的血源還是切不斷的,她終究是妳媽,可是如果妳撇下老麥回家,他就會成為妳人生的一段歷史,永遠沒有回頭路了。我覺得妳媽也想太多了,妳都已沉淪在這紅塵裡,哪有可能乖乖出家啊?」

我長嘆了一口氣說:「是啊,如果失去老麥,我應該就是青燈古佛伴此殘生,內心對紅塵俗事應該再也不會起任何漣漪吧⋯⋯」

安娜:「現在就兩條路,第ㄧ條是跟著他走,去過你們的幸福日子,第二條是回家當妳媽媽的乖小孩,她叫妳做啥就做啥。如果妳不甘心任人擺佈,妳在心裡就要做最壞的打算,然後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,跟他們攤牌,不能ㄧ直這樣舉棋不定,這對老麥很不公平。」

聽了安娜那番話,我終於幡然醒悟。我拼命遮掩我跟老麥的戀情,無非是因爲怕極了父母,卻從未想過我的裹足不前對老麥很不公平。從小到大,我ㄧ直努力地活出父母期盼的那種女兒,以前常常為了討他們歡心,總得賣乖扮醜,從不敢在他們面前表現真正的自己,為了不損及父母的顏面,我做任何決定總是瞻前顧後。

老麥可以爲我去討好弟弟、房東,甚至這些剛認識的朋友,而我卻只在意別人的眼光,什麼事都不做,比起他的付出,我做的遠遠不夠。我知道即使母親不再盼我出家,但就以她愛面子這一點,老麥萬萬不可能入她老人家的眼,若想跟老麥繼續走下去,「先斬後奏」將會是必要的手段,這一點,也許老麥心裡早有盤算,只是我太執著於面子與裡子兼得,才會把自己搞得惶惶不可終日,老麥的修為,我怕是一輩子也學不來了⋯⋯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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